如果真要说现在他给人的感觉,那就是神经。虽然不能这么形容一个人的苦难,太没同理心了,但这是星真真切切的感受,她脑海里确实冒出了这个词
砂金对很多正常的事感到恐惧,有些能理解,有些只让星觉得莫名其妙,他害怕脚步声,害怕接近的人影,害怕快递员有些重的敲门声,在她到家时,钥匙不小心掉到地上时,他会恐惧,或者打翻杯子时,水滴答到地板上的声音也让他害怕。她觉得他很可怜,但也真的不理解,为什么要害怕这些东西?他究竟经历了什么?
砂金没有解释,也没有求救,每当这时,他只是颤抖得更厉害,把脸埋进腿里,缩得更紧,没有打扰过她,自己一个人承受
说实话,星还在犹豫,是否介入这种事,这本不在她预设的范围里。她只想让他活着,在卡芙卡把他带回来前,她从未想过会有精神问题,而在今天以前,她也从未想过会有如此严重的精神问题,不负责任地讲,这些事情与她无关。如果要帮他,该怎么做?听他倾诉?真的要吗?她隐隐能感受到,那是个庞大的空洞,里面不停流淌出黑色的东西,她有胆量承受如此深邃的情绪?他会说的内容,星原本只在猎奇故事中听过,那是种戏谑的取乐手段,如果真的要听,她必须以一种认真的态度去同情、安慰,那太压抑了。好在她正在被排斥,不是针对她,砂金排斥任何人接近。她有点幸庆,因为这意味着能心安理得置身事外,至少做出选择前,还有时间继续犹豫下去
卡芙卡卡芙卡会怎么做?那个所有事都能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完美处理的姐姐,如果她面对这种情况,会怎么做?想象不出姐姐帮助其他人的样子,于是星又想,如果遭遇这种事的人是自己,如果自己因此陷入痛苦,卡芙卡会怎么做?
她又观察了两天,这两天砂金一直这样,扶着额头,缩成一团,身体颤抖,呼吸中能听出他很难受,也许是生病?
“你不舒服吗?”星关切地问
“我”他摇了摇头,想说我很好,但张开嘴却说不出话,只发出了一点声音
“生病了吗?”是不是该带他去医院?但医院会给奴隶看病吗?她不是医生,诊断不了病因。去倒了杯温水,放在他面前,又搬出药箱,“咚”地一声放到地板上
她掀开盖子,里面杂乱地堆着各种各样的药品,踢了几脚,让箱子移动到砂金能碰到的地方
“知道病因吗?自己翻翻看吧,希望能有你需要的东西。另外记得看保质期,里面也许有过期的。”绝对有过期的,她刚刚扫了一眼,有的东西能追溯到小时候
“谢谢”他慢慢将手伸进箱子,随便拿出一个白色小瓶,看都没看上面的标签,另一只手伸向瓶盖
星抄起手,大概猜到了,但还是看他想干什么
手使不上力,砂金花了点时间才拧开,像是不小心松手,药瓶落到茶几上,“哗啦”一声,黄色的圆形药片洒出大半,在光滑的茶几上摊开
他拿起一片,靠近嘴唇,用舌头舔进嘴里,喝水咽下去,然后又拿起一片,接下来同样,拿药、吃药、拿药、吃药,机械地重复这两个动作,仿佛陷入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,只有茶几上不断减少的药片在提示,这个循环终有结束的时候。有时他抖得太厉害,拿不稳杯子,晃动的水洒到衣服上
星抄着手,默默看着他,中间她深呼吸了一次,没去阻止。等他吃了大概50多片,还没有停下的意思,她终于受不了了,快步上前,用力踹了他一脚,钳住那只还在拿药的手
他显然被吓到了,条件反射般想缩起来,她掐住砂金的下巴,扳过来,强迫与自己对视。药片从手中滑落,在地上弹了几下,滚到不知哪个地方,星用严肃的口气说:
“我知道不该打你,但我实在忍不住。以你刚才的行为也活该被打。”
那个小瓶里是维生素片,就算整瓶吃完也不会出事,不然她也不会淡定地看他嗑药。他拿这种小瓶,大概因为瓶装的量都很大,将近百片,与花花绿绿的小盒子相比,看着也更有危险肃杀的感觉
他现在很脆弱,眼中的惊恐暴露无遗,不住颤抖,不知道是不是她太用力。于是她放轻力道,改为与他十指交握
“唉。”她伸手放在他的额头,说实话她大部分时候不知道砂金在想什么,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,如此反复几次。她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能靠这种方法测出是否发烧,反正她做不到
转头看药箱,她需要体温计,但又想起它好久以前就摔碎了,一直没买新的。这是个悖论,平常用不到,根本想不起去买,而当真的需要时,发烧时人本来就难受得不行,哪有精力去买体温计?
没办法
“事先说明,我只想测体温。”她伏下身体,砂金想逃,但整个人被压着,根本逃不掉
星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,没有滚烫的感觉,看来没发烧。卡芙卡喜欢用这种方式和她测体温,她从没觉得不妥,但看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,果然这对其他人来说还是太没礼貌了。好吧,这姿势确实很糟